修羅場走一遭

　　九月的時候，我投注大量的精力畫漫畫。現在回想起來真不可思議，一個月畫２８頁的漫畫，真的，真正開始打草稿是９月２日的事，扣除掉讀書、去補習班聽課、與朋友相聚以及分神參加其他比賽，實際作畫的時間非常有限！

兩個腳本

　　中途也經歷了相當多的挫折，包括落選、落榜、腹瀉（令人又愛又怕的柚子）等等。就連確定漫畫腳本的過程，也是曲折坎坷。事實上，我寫了兩個腳本。第一個腳本是關於離婚男子的故事，從家庭事業兩得意到妻離子散，失業終日抑鬱寡歡，到最後又是如何與妻兒團聚……這個故事，我規劃在３２頁完成。寫好的時候，說實話我怎麼看怎麼不滿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太複雜了！登場人物少說十個，而我竟想在３２頁完結它，絕對、絕對會交代不清，讀者恐怕搞不清楚重點在哪裡，情感的渲染也會輕描淡寫帶過。另一個原因則是：３２頁？開什麼玩笑！鐵定畫不完！除非找助手。

　　好不容易做了一個３２頁的分鏡腳本，也確實用掉我好幾個晚上和下午，因為中間會卡住，有時一個下午只想了兩三頁而已。卡住的時候，我就會跑去做別的事。去操場跑步是個不錯的方法，全身流汗之後腦子也清醒了，路邊的景色、天空的變化、路人的活動……多少都能激發一些靈感，即便是司空見慣的風景，也會有新的發現。如此周而復始，第一個腳本，根據我在記事本留下的紀錄，構思大約花了三個星期的時間。期間曾與友人利用社群網站討論過一個晚上，感謝那次討論，我了解到故事的重點應該放在哪裡，以及如何利用漫畫的圖像優勢，將「知識」傳遞給讀者。雖然當時還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但我心中大略有個方向，也種下了日後大破大立的種子。

　　８月２２日，經濟學上到哪裡，我已記不清。只記得是在面對經濟學的時候，腦海裡跑出第二個腳本的雛形。前面花了約莫三個星期的時間想出了第一個腳本，如今卻要全部重新來過，人物設定全部改掉，故事背景也全部換掉。這很需要勇氣，但是我並沒有猶豫多久。漫畫或任何創作本來就是追求完美的過程，只要對舊的有不滿意的地方，覺得舊的像一攤死水停滯不前，認為新的應該比舊的好，就不要手下留情，換掉吧！所以第二個腳本構思的時間不到第一個的一半，而且是在截稿壓力步步逼近的情況下想出來的。

　　難道第一個腳本沒有價值了嗎？不，我要感謝第一次花那麼多時間想腳本的經驗，這個經驗奠定我想下一個腳本的基礎。路先走過了一次，第二次就知道哪裡有蛇、哪裡要避開、哪裡值得探索。第二個腳本思路非常簡單，寫過五段式的作文嗎？第一段開頭，中間三段舉例詳細論述，最後一段結尾，就是這種感覺，很簡單、很清楚！

手繪作畫

　　由於架構很明確，再加上距離截稿日只剩一個月左右，我不勉強自己一口氣把腳本完成（也做不到），９月２日就進入作畫的階段了。一開始畫很久，應該說，２８頁每一頁都畫很久。我不曉得職業的漫畫家一天要畫幾張，只知道自己最快、最快是一天兩到三張草稿，有時候摸索太久，一天只有一張。這是很緊迫的處境，腳本或說分鏡還沒完成，不知道總共會有多少頁，作畫也充滿了未知數。為了節省時間，我選擇傳統的紙上作業，草稿畫完後用Ｇ筆沾墨水描線。我後來才知道這樣風險超高的！畫完還要掃描到電腦裡，重新調整與排版，步驟比一開始就用畫漫畫的軟體作業還要繁瑣。

　　滿懷壯志步入漫畫的叢林裡，我挑了一條最崎嶇的路走。是什麼樣的信念使我堅持下去？「絕對不放棄！事實上，你做得到的。」貼在書桌右方的這句話，還有八月讀到塞利格曼的書——樂觀，愈到緊要關頭愈要樂觀。我把這樣的信念應用在漫畫上，最初就告訴自己：「你一定畫得完！」沮喪的時候說：「絕對不放棄！」截稿日前想：「都已經努力到這裡了，要有始有終！」

　　我想，樂觀的人壓力肯定不小吧。我逼自己樂觀、絕不放棄，這真的很累很累。相較之下，放棄與悲觀倒是很容易。可是，沉湎於悲觀的懷抱，一時雖有自我安慰的作用，事後回想一定懊悔萬分。而且，要是遇到一點挫折就放棄，那不是很多事都不能做了嗎？因此，我選擇樂觀，決定把漫畫完成，不論眼前有多少困難，不論要犧牲多少東西，無形的，例如：睡眠、食慾、健康……。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９月２８日是教師節也是颱風天。窗外風聲雨聲相伴，慶幸家裡沒有停電，我加緊腳步，最後一頁草稿，然後封面……有這麼順利嗎？沒有，還要上黑線，再用橡皮擦把鉛筆痕跡擦乾淨，又把每一張再檢查一次，因為有的線沒描到，有的線墨汁太淡。一連描了十幾張，中指又痛又腫，舉不起筷子還是要拿起筆來繼續畫。五支Ｇ筆筆尖全數岔開，只能用其他筆尖撐下去，死馬也要當活馬醫。

　　９月２９日是截稿地獄，我從來沒有這麼悲慘、拚命過。連續２３個小時沒有闔眼，根本不敢休息，２８頁的稿子要在一天、真的是一天內排版完畢。跟漫畫軟體不熟，我只會用Ａ系列的軟體，果真挑崎嶇的路走。我深刻體會到截稿日前的急迫。我相信有些漫畫家並不是存心要偷懶，把稿子積到最後一刻，而是各種因素的加成累積，太多的未知，太多的挑戰……著實世事難料！

　　截稿日當天早上我才把漫畫拿到影印店印，中途也遇到一點……稱不上挫折啦。原先要去的影印店關門了，進去一家忙碌且電腦跑很慢的，苗頭不對趕緊換了一家。隨身碟有兩個檔案毀損了，只好趕快回家複製補上。幸好中午就印好了，看到熱騰騰的漫畫稿件，當下有說不出的感動，我做到了！真的畫出來了！堅持有了結果，之後也順利寄出去了。實在太冒險，截稿日當天寄出。

　　平常的自己活得還像個人，只是缺乏熱情與幹勁。畫漫畫的時候，熱情與幹勁回來了，內心彷彿有一盞明燈照亮著我。好久沒有如此渴望做成一件事，每一天都確信自己清醒活著，確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

限界なんて言葉はこの世の中にはない、限界と言うから限界ができるんだ。

（世上沒有「極限」這個詞，當說出「極限」時，才會有「極限」。）

 

——アントニオ猪木／格闘家

　　總計２８頁加封面的作畫量，我過去一年畫的全部加起來也沒這麼多。人的潛能是難以估計的，畫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畫就是了。說自己老愛挑崎嶇的路走，從作畫的過程中可見一斑。據說背景只要有清晰的照片，輔以繪圖軟體，就能在幾分鐘做出來，效果可比擬日本漫畫看到的那樣。但我並沒有這麼做，每一個背景都是我參考照片，親手畫在紙上的，是畫的，不是描的。一個精緻的背景可能就耗掉我一個下午的時間，可是畫完很有成就感。人物也是，如果有好幾種角度可以畫，我會挑最難的！我敢說，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角度和動作，我以前從來沒有畫過！這也是我花很多時間構圖的原因吧。

　　有趣的事發生了，畫到後來，也許是上軌道了，作畫速度變快了。甚至畫到二十幾頁回去看最前幾頁時，會覺得：「咦？怎麼畫成這樣？」我可以看出那些線條細微的差異，我把這稱作「技術進步」。畫漫畫的途中技術進步了，後面畫得比前面好。我想到這段話：「為什麼漫畫家都那麼會畫畫？因為他們一直在畫。」（參考《爆〇王》感想）

　　剛開始是摸索，到後來則愈來愈偏向機械式的反射，尤其在時間的壓力下，「熟練度」才是見真章的關鍵。畫漫畫與準備考試是有那麼一點相似，最後的關鍵時刻都在比「熟練度」。「熟練度」從何而來？仰賴的就是平時大量練習累積起來的「基本功」。

　　還會再畫漫畫嗎？會的，一定會的。原以為截稿日後一切就結束了，但隨之而來的強烈空虛感幾乎要把我吞噬，使我不得不行動。漫畫之路並沒有結束，而是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