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全國台灣文學營】紀錄(三之一)

2017-08-10 00:00

 

  七月二十日上午八點三十分左右,高鐵台中站。151路公車司機往後排走,確認有足夠的座位,自言自語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那麼多人?」大部分是學生面孔的乘客,提著大包小包行李。過了快速道路和國道,接著路邊出現「歡迎蒞臨霧峰區」,不久來到亞洲大學,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站下車。

 

  還不到九點,光與熱已經包覆整個校園。完成報到手續,拿著印刻文學最新一期的雜誌,我順著指示到「感恩學院」放行李。

 

  打開沒有上鎖的門,事實上宿舍房間沒有分配鑰匙所以不能上鎖,裡面空蕩蕩,灰塵浮在地板上,看來我是最早到的。桌上有四碗泡麵,還有抹布、垃圾塑膠袋與一包衛生紙,我瞅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那些都是營隊提供的東西。距離下一個活動尚有將近兩小時,要是有掃把和拖把,我大概會把宿舍打掃一番,但是沒有開空調的房間實在太悶熱了,而且也才住兩個晚上,就將就一下吧。

 

  我去探索「人文暨管理大樓」,也就是剛才報到的地方,又出校園看看附近有什麼商店。儘管早餐吃得又早又少,以致才十點多就餓得發慌,但走到便利商店卻連一塊餅乾都懶得買(考慮到價錢還有拆開包裝後產生的垃圾)。繞了一圈又回到管理大樓,318教室有文學書展,第一天早上就擠滿了人,收銀台發出清脆的找錢聲響,伴隨發票打印的聲音。趁著文學營舉辦書展是個很好的點子,一來目標客群集中在此,書比較好賣出去,二來讓啥都沒準備的人(像我)有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接近十一點,差不多可以悠哉晃到小說B班的根據地。我在走廊上觀察過了,二、三、四樓幾間教室亮著燈、開著冷氣,早進教室的人除了滑手機、閱讀學員手冊或其他手邊找得到可以看的東西外,幾乎沒有別的事可做。這就是我故意在鈴聲快要響起才漫步到教室的原因,寧可在走廊徘徊,也不要在教室發呆。

 

  • 學員聯誼

 

  十點五十八分,417教室坐了九成滿,鴉雀無聲。數分鐘後,導師邀請大家細細品味這「尷尬的時刻」,因為每一個場面都不會再重複,要好好珍惜最初彼此不認識時所營造的尷尬氛圍。根據「增熵理論」,每個學員之間隨著幾天的相處、交手,會越來越混亂,然後就再也回不到那最初的尷尬了。

 

  正在享受尷尬的時刻,沒多久就來到緊張刺激的環節:自我介紹。導師規定自我介紹要報出姓名,以及能讓大家記住關於自己的一項特徵。我懷疑是不是套好的,每位學員上台都侃侃而談,有的是有筆名的創作者、有的喜歡閱讀武俠小說、有的組讀書會、創辦社團……。大家的職業也很多元,有老師、牙醫、廚師……。居住地也分散得很廣,除了南台灣、北台灣,還有從香港和美國來的。不知道是因為教室冷氣太強,還是因為緊張,或者飢餓,我在台下直發抖。

 

  感謝大家在講台上的侃侃而談,在輪到我之前就不得不集體去享用午餐。

 

  • 始業式

 

  由於營主任規定導師致詞不能超過三分鐘,又三分鐘內台下沒有笑聲的話,那位導師就會受到處罰(好像是翻跟斗),所以每位導師的致詞都很有趣,始業式一點都不無聊。

 

  • 以小搏大微小說

 

  始業式結束後又回到417教室,正式開始文學營的第一堂課。這時我突然想換到前面的座位,可以看得清楚些,反正也沒規定誰必須坐哪裡。

 

  講師是瓦歷斯.諾幹,總覺得以前國文課有看過他的文章,但想不起來是哪一篇,算了。

 

  這門課談到「什麼是小說」、「小說的構成要件」,老師不直接講出答案,而是讓我們分組討論。幸運遇到認真討論的組員,換位子真是換對了!

 

  老師推薦大家去看他的《戰爭殘酷》,印刻出版的,書展有在賣。還有一本是《瓦歷斯微小說》,二魚文化出版,不是鱷魚喔。

 

  仔細回想,其實以前大學的文學導讀還是什麼課也有討論過類似的題目,像是小說應該包含哪些東西、什麼是文學……,但我全忘光了,就連那門課的全名也印象模糊。這樣也好,可以在毫無預設立場的情況下參與,只是千萬別說自己是什麼系畢業的。

 

  必要條件好比靈魂、骨架,沒有它絕對不行;充要條件好比血肉、肌理,用來豐富基本元素。在好幾個小組發表精闢的口頭報告後,老師總結小說的必要條件包括:主角、故事(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和情節的推演,充要條件則有結構嚴謹、主題等等。偉大的小說,主題往往不脫生老病死、戰爭、愛情。

 

  據說世界上最短的小說只用了二十二個字。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實則不然。有位作家說:「長篇小說是,當我寫下第一段文字,就知道一定會完成。短篇小說寫到最後一個字,我還不確定能不能完成。」

 

  萬事起頭難,寫小說也是,相對於散文的直述,小說的「第一句話」就準備在說故事。這時分組討論又來了,老師請每個人花幾分鐘寫出三句小說的開頭,再唸給其他組員聽,然後互相猜那句開頭接下來會是什麼樣的故事。這滿好玩的,可以窺探他人的內心世界,例如其中一位組員很喜歡取外國人的名字,她可能崇尚英雄式的情節(我亂猜的)。

 

  馬奎斯說:「所有事物都有生命,問題是如何喚起它的靈性。」小說裡的人物必須在事件中「發生改變」,這些改變通常是內在、心理上的。因此,老師強調,雖然講了很多技術層面的東西,但是選擇「寫什麼」遠比「怎麼寫」還要重要。「寫什麼」是思想、哲學層面的,「怎麼寫」只是技術層面的,作家有哲學、有思想,才不會寫出華而不實的小說。

 

  延伸閱讀:

  阿言德(Isabel Allende)《精靈之屋》

  卡夫卡(Franz Kafka)《變形記》

  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

  薩巴多(Ernesto Sabato)

  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瓦歷斯.諾幹《戰爭殘酷》、《瓦歷斯微小說》

 

  • 異土與異名——小說的自我解構

 

  前一堂課留下以「兩個正反角色在電梯遭遇停電」為題的小說作業(不強迫完成),我把場景設在法院,結果寫不到兩段就寫不下去了。沒有在法院待過一段時間真寫不出來,這時就理解《西奧律師事務所》這套小說多麼不簡單。

 

  相較於上一堂課的刺激,這一堂課彷彿踏上了心靈的旅行,看見內心的風景。我不禁在筆記本畫下磚瓦、鐵絲網、道路、叢生的草、山與樹……,有點像來亞洲大學的路上沿途看到的景色。

 

  講師是周芬伶,在東海大學教書,寫散文也寫小說,寫作超過一百萬字。真正的體會、創作字彙的掌握,大概是在寫了一百萬字之後。散文跟小說不同之處在於,散文是「自我之書」,小說則是「他人之書」,寫的是「一群非我」。

 

  老師說她去過無數個國家,到後來看來看去都大同小異,反而是「垂直的旅遊」能帶來全新的感受,例如北印度的山上,那促成了〈佛的眼淚〉這篇文章的寫成。

 

  葡萄牙作家暨詩人佩索亞(Fernando Pessoa)首先發明「異名」的概念。作為「異名者」的創造者,他讓自己「depersonalize」(應該是去個性化吧?老師是用中文講的,但我有時會自作聰明寫起英文筆記),自我觀念模糊起來,甚至抹除自我、自我分裂。

 

  「自我」與「異己」分別代表正面與負面,而「我」裡面包含「存在者」與「非我」。就算是充滿負能量的「異己」,也不完全是不好的(其實都是同一個人腦袋裡的東西?這部分我不太確定)。

 

  「Leerstelle」、「空白舞台」,我忘記寫這兩個詞的原因了,上網查到詳細的說明如下:

 

  英美文學評論家沃夫岡.以瑟(Wolfgang Iser)曾提出過「空白位置」(Leerstelle)的概念,指出現代小說中開放留白、等待讀者重新連結並賦予意義之處,未完成的遺稿或片段的作品也常有這個特質。這些作品斷簡殘篇的未完成性,反而開放了無限的空間,讓後世讀者各自去想像和連結。佩索亞自己也說過,他是一個空的舞台,為了創作,他毀滅自己,把自己掏空,讓一個個演員在他這座舞臺上演出。這不僅在他異名者的創作模式中得到實踐,後世在處理他的遺稿時也是如此。後世的編輯者與讀者投身佩索亞的世界,用自己的方式賦予意義,在這趟旅程中,看到的就如佩索亞所言,終究是自己。

 

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守夜者the lives of P】官方部落格

 

  課堂後半段,老師講述她寫《花東婦好》的過程,不斷的考證、修改、為了查資料長時間盯著螢幕、如何把兩個看似不相關的故事串聯起來……。聽著聽著使我對這本書的內容感到好奇。

 

  身為教授,老師看過很多學生的文章,她說只要看過一次,就能記得是哪個學生寫的,而且能看出作者是怎麼樣的人。好驚人的能力。

 

  延伸閱讀:

  佩索亞(Fernando Pessoa)

  齊克果(Søren Aabye Kierkegaard)

  周芬伶《紅咖哩黃咖哩》、《北印度書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