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偷畫男孩〉感想

2021-07-04 00:00

 

  買炙燒和牛風味薯條獲得影音平台免費看一部電影的機會,一時不知道要挑哪一部,結合我的兩種興趣,繪畫與德語,於是選了《偷畫男孩》。一開始播放就感到後悔,配我的零食薯條實在難以下嚥。

 

  戰後的德國,受感化教育的青年「西吉」(Siggi Jepsen),看著黑板上作文題目「善盡職責的快樂」(Die Freuden der Pflicht),卻遲遲無法下筆,甚至拿筆尖刺自己的手掌,好像有什麼苦衷長期壓抑著,需要發洩、傾訴。看到這就有點看不下去了,西吉回到牢房,有個像是看管監獄的男人命令他全身脫光,從公事包拿出手套戴上,撥開兩瓣屁股,檢查裡面有沒有藏東西。整套流程多麼羞辱,檢查完畢,男人的手套掉到地上,西吉還很熟練地撿起來,露出詭異的微笑。

 

  問起為何交白卷,西吉回答,因為「善盡職責的快樂」這題目使他往事湧上心頭,需要花時間好好書寫,對自己的過去有個交代,不為了別人,就是為了自己。接著鏡頭就帶到他的童年,以倒敘法敘事,是什麼樣的經歷使天真無邪的男孩成為偷畫慣竊,最後被送進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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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出在顏斯(Jens Ole Jepsen)和麥克斯(Max Ludwig Nansen)之間的矛盾上。顏斯是西吉的父親,兒子聽父親的話天經地義,但是顏斯是納粹黨的傀儡,將黨的指示視為聖旨,不容質疑,納粹黨下令禁畫,顏斯照辦,不僅把家中的畫作全撤下,還盯上身為畫家的麥克斯。昔日好友,因納粹黨的禁畫令反目成仇。顏斯半威脅半利誘西吉去監視麥克斯有沒有在偷偷作畫,有的話不僅要沒收,還要舉發他。

 

  一個是滿腦子父權思想、高壓統治的親生父親,一個是朝夕相處、像朋友般教導他繪畫的鄰家大叔。西吉對父親的服從來自於恐懼,卻又陽奉陰違,他無法認同顏斯不分青紅皂白禁畫的行為,潛意識中,他認為那些畫應該被保存下來。為了避免那些畫一律遭到沒收,他開始偷畫、藏畫,藏在一間廢墟的空屋裡,屋裡的人據說「去了更好的地方」,但看屋裡離去的痕跡倉促,物品來不及收拾幾乎被遺留下來,曾經的住戶恐怕在戰爭中早已遭遇不測。

 

  雖然設定在戰爭的背景下,整部電影多聚焦於檢舉畫作上,那些人物可能生活地處偏遠,似乎遠離了炮火喧囂。與戰爭最接近的橋段,是西吉的哥哥克勞斯(Klaus Jepsen)負傷返鄉,他的傷是自己朝自己開槍造成的,算是逃兵,看在絕對遵從納粹黨指示的父親眼裡,既不名譽也無法容忍。即使是家人、是親生兒子,也必須大義滅親。可是,法律是一回事,黨是一回事,真有必要為了服從黨、徹底「盡忠職守」而將親人的生死棄之不顧嗎?

 

  克勞斯事件後,麥克斯教西吉畫一幅「夕陽西沉」的畫,看來禁畫是針對麥克斯,出自小孩之手則無傷大雅。禁畫禁到走火入魔的顏斯以為抓到麥克斯的小辮子,興沖沖沒收了「夕陽西沉」,殊不知畫畫的是自己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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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德國戰敗了,替納粹黨做事的顏斯被操著英語的軍人帶走了,上車前他對子女交代:「永遠記得你們的父親一生盡忠職守!」車開走後,西吉的姊姊希爾克(Hilke Jepsen)對西吉說:「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這一幕接著是屋子裡好幾個時鐘滴答滴答,白旗飄揚,上一個時代結束了。希爾克大解放,到麥克斯的畫室全裸跳舞,成了「裸舞女」這幅畫作的模特兒。

 

  場景又切到牢房裡,西吉生日,監獄管理人代交禮物給他。他本來應該可以出獄了,但他自願留下,把「善盡職責的快樂」寫好寫滿才要出去,他想要充分了解這份快樂。禮物拆完又出現很詭異的一幕,西吉跟管理員說他的屁股裡有東西,主動脫光要求檢查他的屁眼。

 

  場景轉向跛腳羊(不知道這羊是不是要暗示什麼),又切回過去,顏斯回來了,帶著背上的傷痕累累,但依舊讓家人對他畏懼三分。家裡一切仍是他說了算,甚至宣告克勞斯這名字永遠不得在家中提起,當作此人從沒存在過。

 

  怪的是,戰爭明明結束了,顏斯仍繼續燒畫。禁畫、焚畫儼然成了一種病態。連西吉從小藏畫的那間秘密房屋也不放過,全化為灰燼。父親禁畫禁得越病態,兒子偷畫也偷得更變本加厲。到頭來,他們都活在禁畫時代下的諜對諜之中,西吉善盡的職責就是保護那些畫作免於被當局者無情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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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的拍攝角度頗引人注目,其中有好幾幕鏡頭是由上往下,幾乎是鳥瞰的視角。我看第二遍的時候稍微數一下,差不多有五個場景是這樣拍的,拍著男主角的頭頂,如最初在教室寫作文、在牢房翻開筆記簿,之後沙洲上躲炮火也是採鳥瞰視角。這樣拍出人類的渺小,或許不論是西吉或是顏斯,在時代巨輪下,都僅是微不足道的螺絲釘,他們都在履行一種他們自認為的職責,而未嘗深思職責背後的意義。

 

  墨守成規的背後,服從的權威是否全然值得信任?信仰的正義是真正的真理,還是犧牲多數人的權益換取掌權者的留名?那俯角拍攝,也許是想提醒觀眾,再怎麼善盡職責,終究不過是大時代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小螺絲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