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畫展與男女不拘的猛男秀
幾個月前出席採購稽核會議的時候,友人K和友人Y正在通訊軟體群組裡討論九月行程,要逛印象派畫展?或是看猛男秀?乾脆兩者同一天看?兩種調性未免差異太多!當下無法回覆訊息,任由他們將行程天馬行空安排,悉聽尊便。
行前發生一段插曲,Y忽然得了重感冒,沒辦法參加,將近四千元的門票即將打水漂。Y表示只好「認賠殺出」,就像七月逛哆啦A夢展時,Y告訴我他四月承受不住恐慌,而將手上持有的股票賣光,賠了兩個月的薪水那樣。我認為賠錢不能變成常態,投資本來就是為了獲利,當一個人的「mindset」是「反正遲早要虧錢」,那就不可能會成功。
確定Y來不了,開演前一天,我問了一輪住北部的朋友,有無意願接收臨時釋出的門票,但大多已有活動,或沒興趣。準備放棄時,我不抱希望問了友人W,想不到W竟然答應!Y開「拋售價」兩千,W亦接受,我在內心歡慶賀成交,但事情仍有變數。
一早搭新自強號到台北,發現台鐵車次280終點站是花蓮,回想起來,說不定那班列車上有「鏟子超人」。
原本和Y偷偷約早餐,然而計畫趕不上變化,換個角度想,那就不一定要吃當初約的那間!改去信義區的人氣碳烤吐司店,剛好有一組客人也要進去用餐,看見他們先在店門口填寫聯絡資料及用餐人數,接著滑手機等待,我依樣畫葫蘆,不久就輪到我了。吃到一頓美味的碳烤吐司早餐,心裡一方面為Y感到惋惜,一方面卻享受著獨自行動的隨意。
和K約上午十一點在富邦美術館見。但K多了一項任務,到Y家樓下取得Y釋出座位的紙本票券,才能在下午轉交給W。九月底天氣仍然炙熱,K會晚到,講好之後我就先入場吹冷氣看展。
畫展一個人看其實比較過癮,一幅畫想駐足多久就停留多久。從十九世紀的田園風光開始,欣賞受巴比松畫派影響的作品。看港口、看沙丘、看人物,看到〈威廉.克拉克夫人〉(Mrs. William Clark),我不禁留步,因為畫中人讓我聯想到我喜歡的瑞典歌手Laleh。那幅畫的作者William Merritt Chase早年留學德國,回到美國後創立「第十階畫室」。帕森設計學院(Parsons School of Design)前身Chase School,創辦人即是Chase。一九〇二年,John Henry Twachtman過世後,Chase取代Twachtman的位置,成為十人畫會(The Ten American Painters)的一員。
昏暗與人潮,手機螢幕亮出W的訊息,家裡有事突然不能來,但門票錢還是轉給我。W交代,不要把錢退給她,跟朋友說她有去即可。
K到美術館時,我正好看到莫內的足跡年表,商量各自看完再會合。當我看到Frank Weston Benson的〈娜塔莉〉(Natalie),K也來到第五章的展區。我發覺我們逛畫展的步調可能差很多,還好K晚到,讓我自己先看!
和這一天的唯一旅伴K一起吃了酸酸辣辣、很開胃的泰緬料理,接著步行前往猛男表演的劇場。午後戶外高溫與百貨公司冷氣在自動門開與關之間交替循環,體感黏黏膩膩。
儘管是男女不拘的場次,來看猛男秀的仍是女多於男。有的大膽「示愛」,貼著猛男海報拍照,有的忙著補妝,期待獲得猛男青睞。坐在我前面、綁著雙邊公主頭的長捲髮女子穿著露背黑色洋裝,很有女主角氣場。她從頭到尾坐得直挺挺,我也只好保持抬頭挺胸,否則視線會被擋到。
場地不大,座位緊密相連,人與人距離很近。節目演出前,我坐在K的左邊,K提到最近社群網站上很多人在抱怨大眾運輸的難聞體味,沒多久,一名彪形大漢和他的女伴跨過我膝前,在K右邊坐下。K向我皺眉頭,除了物理上的體積越界,還有化學作用下的汗水異味。
彪形大漢脫下一件緊身T恤,裡面還有一件,此時K已溜到後方原先屬於Y的座位了。原來Y空出位子是這個用意!
如果是拾荒老人拖著收集的垃圾,或是車站遊民露宿街頭,那味道確實是臭,沒有爭議。不過,人體自然散發出來的氣味,見仁見智,倒有點像長相,同樣一張臉,有的人覺得好看,有的人覺得不好看。憑主觀感受說他人臭,會不會構成公然侮辱?就像當面指著對方說:「你這個醜八怪!」
但視覺和嗅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看到不堪入目的相貌,閉上眼睛或撇過頭就好了,聞到糟糕的味道,則只能暫停呼吸,或戴上口罩,或自備除臭芳香劑噴灑。味道的好壞會產生經濟學上的外部效益或外部成本,長相則比較沒有外部成本的問題。
再怎麼說,彪形大漢身邊有個女伴,偕同觀賞猛男秀,代表至少他的女伴能接受他的體型與味道。我想到一句話:「庇里牛斯山這一側的真理,在那一側是謬誤。」就算買Dior的「曠野之心」來擦,也一定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倘若場景不是在地狹人稠的台灣,而是轉移到地廣人稀的歐洲大陸鄉下農村,大概就沒有人會管別人身上的味道。
韓國猛男登場,場內尖叫不已。K笑道:「又還沒脫!」幾個穿西裝的猛男跟隨流行歌曲熱舞,果然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之前壯遊家給我看歐美的,脫到露屁股。壯遊家行前叮嚀:「有機會就要勇敢上台!好好物化男性!」
好喔,但我們所在區域過於邊緣,猛男怎麼樣都不可能過來「關照」。徵求志願者上台時,台下反應熱烈,彷彿古代皇帝選妃。坐我前面的露背女子積極舉手,可惜太遙遠了。
「幸運」上台的女生由猛男公主抱到舞台床上,伴隨音樂與燈光效果,來來回回磨蹭身體互動,猛男用英語說:「這天會是妳這輩子最美好的一天!」K在後面興奮嚷著:「要是她老公看到怎麼辦啊!」添加一劑腦補八點檔連續劇,婚外情真實上演的刺激。
我心想,猛男還真有自信。老實說,我完全不想上台被「臨幸」,因為我跟他們不熟,怎麼會想跟初次見面的男人有肉體上的親密接觸?
表面上是服務女性(以及對男性有興趣的男性),可是挑選志願者上台的過程,又好像是男性主導一切的社會縮影。從生物學角度來看,體力許可,男性可到處播種,跟不同女性發生關係。女性則必須慎選,尋找有能力又肯負起責任共同養育後代的真命天子,而不是射後不理的。一般來說,女性不會傻到隨便跟男人上床。
所以女性真有可能物化男性嗎?出錢不見得是老大,反被猛男馴化。看似贏了,卻是輸了。比起猛男熟練的技術,我更在意他曾向多少人提供過這一套付費服務。
晚餐和K續攤吃平價燒烤,分到吧檯的座位,缺點是油煙撲鼻而來,優點是廚房第一排,除了可就近觀察其他人點些什麼,還可窺見內場人員的工作情形,體驗一下「放假的時候,看別人上班」是什麼感覺。
我注意到一排忙碌翻烤食材的黑衣員工幾乎清一色是男性,唯一的女性背影很帥氣,雙臂結實,肌肉明顯,或許是做這一行練出來的。因為距離很近,我看得目不轉睛。
這畫面並未讓我想與韓國猛男相提並論,腦中浮現的,應該是稍早的那幅畫,Frank Weston Benson的〈娜塔莉〉,展現女性的自在、自信與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