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認真來發怒

　　《八百萬種死法》和《鹽的代價》並排陳列在圖書館新書展示架上，書脊貼著１０７年度新書貼紙，但我知道它們一點也不新，前者初版於１９８２年，後者初版發行日期為１９５２年。看了幾眼，就從猶豫該借哪一本，變成決定兩本都不借，反正它們年分久遠，問世那麼多年也沒過時，那就不急著現在看。

　　如果兩本都借，最後通常會兩本都沒看完（或完全沒看）。人的時間有限，在諸如閱讀等需要聚精會神的事情上，我只能一次做一件，也就是一次看一本書，看完再看下一本。有些人可以馬不停蹄做很多事，同時參加好幾個社團或組織，一天只睡少少幾小時，但我可沒辦法，我一天要睡八小時，只要晚睡一個小時，隔天就會呵欠連連。

　　人生的經歷好比世界上的圖書，撇開看不懂的語文，仍不可能每一本都閱讀過，自然也不可能會走過世俗認定應踏上的每一個人生階段。有些人讀到碩士、博士，有些人只有國中、高中的學歷；有些人結婚生子，有些人一輩子不婚不娶；有些人有穩定體面的工作，有些人收入不固定卻做著喜歡的事；有些人年年出國旅遊，有些人好幾年才出國一次；有些人買房，有些人租屋……。人生可有標準答案？應是因人而異，成就不可用同一支量尺衡量，別人風光走過的路，未必跟著走就是正確；別人在前面跌得踉蹌，帶著決心與使命一步步向前，倒也不一定必死無疑。

　　就像那兩本被我略過的小說，人生也有許多事被我略過了，或者，是我被忽略了。

　　「你覺得Ｑ怎麼樣？」

　　「我覺得Ｑ愛現又假掰。」

　　那一段被刪除的對話，如今回想起來卻不禁同意。追問Ｂ為何討厭Ｑ，Ｂ說，Ｑ請全班吃東西故意漏掉他。當時心想，Ｂ真是小心眼，幹嘛那麼在意沒有吃到泡芙。直到類似情境再次出現，而我不知該做何情緒反應，生氣嗎？有一點，但不敢將憤怒表現出來，否則我就跟Ｂ一樣小肚雞腸。只能怪自己，相處一年卻並不是很了解Ｑ。

　　我生氣Ｑ用慷慨突顯我的小氣，也生氣Ｑ沒有先跟我講，還生氣Ｑ營造的好人形象，彷彿我是個錯誤。但是不管怎麼樣，當我氣別人，最後的力道一定會彈回自己，反作用力。如果Ｑ沒有被點醒我的不在場，還會趕在中午傳訊息跟我解釋此事嗎？他的訊息一開始也是讓人如入十里霧，好像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要向我乞求原諒。但我無須原諒，因為他並沒有做錯，錯的是我的狹窄心胸。

　　甜言蜜語似政客言論，把人搞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是誰，聾了內心的聲音，盲了理想的自我實現。我把生活大大小小的瑣事都告訴Ｑ，對話紀錄比筆記本更能看出我這一年的生活軌跡，噢，真希望是顛倒過來，我應多耕耘文筆，少看點手機。結果我仍摸不透Ｑ的心思，仍猜不到他在不同情境會有什麼樣的行為，他似乎比我更了解我，實在不公平。

　　我已變不出什麼把戲，來認真發怒一下吧！可是我不想，因為這樣的情緒會轉化為自殘，賞自己幾個巴掌好了，或是去撞窗戶，那是以前。現在的我該怎麼做呢？細細品味，漸漸覺得Ｑ做什麼都無所謂了，與我無干，我不想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他人，更不想被當作神經病。

　　尼特兼魯蛇感油然而生，信念比現實強，當我相信自己是魯蛇，就會偏往魯蛇的航線，當我相信自己會無比成功，那麼什麼都不能把那台溫拿飛機打下來。人生的目的地在哪？有看似魯蛇實為溫拿的，亦有表面溫拿內在虛如魯蛇的。

　　傍晚又在滑手機。有調查顯示現代人寧可捨棄一整年的性生活也不要過沒有智慧型手機的日子。這題目給我選，我大概也會選智慧型手機；如果給三年前的我來選，我可能會回答，智慧型手機？性？兩者皆無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漫無目的滑著社群軟體，冷不防看到以前大學直屬學姊現任男友的頁面，一看限時動態，是拍婚紗照的影片，起先以為是角色扮演，想著真是逼真，幾秒才恍然大悟學姊要結婚了（還是已經結了？）。

　　《八百萬種死法》、《鹽的代價》，忽然好想把自己關在房間角落，最好是瑟縮在床跟櫃子形成的一平方米小空間，好好細讀這兩本小說，然後，心靈再次進駐自己幻想的象牙塔裡。被遺漏者自想找被遺漏者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