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增廣見聞記事

2024-06-23 00:00

 

  若不是前同事R隨口邀約,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會去摩洛哥,這個未曾在我旅遊口袋名單的陌生國家。摩洛哥位於非洲西北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信仰伊斯蘭教,官方語言是阿拉伯語和柏柏語,主要產業有磷酸鹽肥料的輸出,以及觀光。

 

  來回皆搭乘阿聯酋航空,在杜拜轉機,兩段飛行時間(TPE→DXB、DXB→CMN)加起來大約要十七個小時。杜拜較台灣慢四個小時,而到了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的穆罕默德五世國際機場則比台灣慢七個小時。搭乘雙層空中巴士A380經濟艙的感想是,人很多、很擁擠,去洗手間排隊有時等超久,一台餐車就把走道堵住了。由於乘客多,送餐慢、下飛機時也要等一陣子。值得讚許的是機上餐點豐盛美味,但也不能吃太久,沒多久空服員就會來收拾餐盤。

 

  空服員都是對我們而言的外國人,R為了讓我多練習,把需要講英語的事全丟給我,但還是鬧幾則笑話。回台灣的航程上,R興起說要喝雪碧,先前都是喝果汁,apple、orange簡簡單單就打發了。我心想雪碧應該是sprite吧,但我手機沒網路沒得查(去摩洛哥十天,因為是跟團,我索性不買網路了),直接問有豐富出國經驗的R,R說她之前講sprite,空姐聽不懂,要講spirit。我照做,結果空服員露出困惑的表情,接著問要哪一種酒,我趕緊改口說鄰座的人只是要那個綠寶特瓶裡的東西。終於搞懂,原來這飛機上的雪碧(其實是七喜汽水)叫做「7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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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非英語系的國家說英語

 

  到了當地,有一位老伯伯在機場門口接我們,他從馬拉喀什(Marrakesh)來,他覺得能住在馬拉喀什很幸運!這位年長的當地導遊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好像我高中的物理老師!他說英語時慢條斯理,帶著摩洛哥口音,文法及用字遣詞基本上都正確,盡可能把他所知道的傳達給我們,雖然沒有用很艱深的字彙,但可以感覺他的英語程度還不錯。

 

  台灣的領隊會幫忙翻譯,附帶一提,我對台灣領隊的第一印象是,好像我大學的德文老師!整趟旅程我一直緊跟「物理老師」和「德文老師」,真是有趣的組合。R說她幾年前跟團去埃及的時候,當地導遊還會說中文呢!奇怪摩洛哥的當地導遊怎是講英語。對我來說,講英語倒還比較好,我可以接受有口音的英語,較不能接受怪腔怪調的中文。而冗長的地名比起音譯無意義的中文,用英文拼音還比較好記。經過領隊翻譯,等同一樣的內容聽兩遍,加深印象。

 

  領隊表示,翻譯時最吃力的是摩洛哥人的口音。誠然如此,讓我舉幾個例子給讀者笑一笑。

 

  有一天早上,整團帶去賣玫瑰水的店。玫瑰水有點貴,我把目標轉向白玫瑰面霜,送禮自用兩相宜。R不打算消費,她已去過太多國家,過去每出國一次就買一堆東西,最後都用不著,躺在抽屜或櫃子裡放到過期,這次要冷靜克制購買欲(最後R還真的沒買什麼東西,好像都我在買,不過我也沒買多少,因為身旁有個克制消費的旅伴,不知不覺也就跟著克制了)。我用英語問有效期限(expiration date),第一個店員聽不懂,但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他英文差。

 

  店員一退場,請店員二來回答,店員二解釋得很清楚。開封後十二個月要用完,送人沒問題,我就放心購買了,買五送一,並贈送護唇膏。買完還沒到集合時間,跟R一起散步到店鋪後院欣賞玫瑰花與果樹。此時聽到fish、fish,又沒魚池哪裡有魚?原來是說peach,前方有桃子樹。店員二向幾名女性(本團團員)介紹後院景觀,我主動幫忙英翻中,不過店員二對我沒興趣,可能覺得我是個電燈泡。他邊講邊往R身邊靠近,手搭著她的肩,摘一朵碩果僅存的紅玫瑰,輕輕放在R的髮上。就這麼狀似親暱走著,忽有一女人喊道:「DON'T TOUCH SHE!」

 

  是本團存在感最高的女人,姑且稱她「自拍棒女郎」,因為她不論在瓦盧比利斯(Volubilis)、契夫蕭安(Chefchaouen)、菲斯古城(Fes El Bali)……,每到一個景點,特別長的自拍棒總不離手。店員二對這突如其來的喝斥辯解,只是在交個朋友。R說中東的男人很多會這樣,她以前在土耳其也遇過。店員二的行徑R其實不反感,我心想這就是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吧,換作是個外表平庸的亞洲男大概早就報警了。另外,我們本來對自拍棒女郎觀感不佳,但沒想到她這麼有「正義感」,儘管文法錯得離譜,發音也漏洞百出,但這個世界就是敢講就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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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性格超內向的我來說(最近流行的I人),敢講真的就贏了嗎?還是反而是輸了呢?場景轉移到撒哈拉沙漠,說說我的蠢事。

 

  這次行程最大的賣點就屬撒哈拉沙漠騎駱駝了,摩洛哥的駱駝據說比較友善,也可以騎比較久,包含拍照時間,我們足足騎了一個多小時(應該吧,因為我也沒戴手錶,沒網路也沒手錶,就是這麼沒有時間感)。轉乘四輪傳動車在梅如卡(Merzouga)遊撒哈拉,四人一組一台車,我和R加上同團一對姊妹。此行R叮嚀我,若團員問起,回答我跟R是表姊妹,不可說同事,以免被追問職業為何。然而,我跟R長得一點也不像,表姊妹這個說法讓我宛如〈鬼滅之刃〉的竈門炭治郎在說謊時表情扭曲。我真實有可能一同出遊的表姊,要嘛在武漢,要嘛在芝加哥,都好遙遠啊。

 

  領隊說可以請四輪傳動車的司機幫忙綁阿拉伯頭巾,我照做,但由於我準備的是中國絲巾,質感太滑不是很好固定。一切就緒後,出發,司機先自我介紹,他叫作Mohammad(不確定怎麼拼,當下心裡懷疑是不是阿拉伯世界的男子都叫穆罕默德?)。行駛不久,在一小鎮停下,有路人拿一盒名為Mejhoul的椰棗請我們吃,同車姊妹表示已在上一個風景區買了,要我跟R吃就好。我確認免費,跟R一人拿一顆,吃起來很甜,正好有點餓,R把她的也給我。

 

  一路開往沙漠,車內音樂忽大忽小(司機沒事就在調音量),播放異國風格的歌曲還滿好聽,符合遊玩氣氛。同車女士很興奮,人手一支iPhone錄影,除了我,完全、沒有、想把手機拿出來。我的手機是使用快七年的老手機,在這麼顛簸搖晃風沙大的狀況下,錄影品質想也知道會慘不忍睹吧。另一個原因則是我坐在後座中間,也錄不到什麼畫面,倒不如省點電省點空間。

 

  在沙漠塵土之中,司機指出他小時候住在這附近。但車內好像沒人回話,為避免尷尬,我只好複述一遍,表示有聽到。後來司機又說前方有「dam」,我驚訝沙漠之中竟還有水壩!是像亞斯文水壩那樣的水壩嗎?司機邊講邊比屋頂手勢,原來是說「tent」,沙漠帳篷啦!

 

 

  到了隔天,要離開沙漠帳篷旅館時,同一批四輪傳動車前來把我們載回鎮上。姊妹之中的妹妹問有誰想坐副駕駛座,她說昨天聽不懂司機在講什麼,很尷尬。R推派我,還幫我宣傳這台手排車我也能開,讓我坐駕駛座也沒問題。說好不提工作呀!姊妹好奇我平常是做什麼的,是機械業嗎?我笑而不答。

 

  雖然我不太喜歡開手排車,但還是忍不住觀察這位年輕的柏柏人司機如何換檔,換得滿順的,有時會到4檔,這台車總共有6檔。為填補一小時車程的沉默,我問起第一個蠢問題:你開車多久了?司機把音樂聲調小,努力回想,疫情爆發前就做這行了,所以差不多六年。這問題一定很奇怪,我只好解釋並稱讚對方開車技術很好,在沙漠岩石路上還能這麼平穩。

 

  然後又問更蠢的問題:能不能跟我說你播放的是什麼歌?這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以為是摩洛哥當地的歌,想加入歌單,這樣回國後還能找出來回味。結果司機說他聽的都是西班牙語歌!那是西班牙很有名的樂團。太丟臉了,我聽不出那是西班牙語,但畢竟又沒涉獵。仔細想想,台灣人也不見得聽華語歌,我就是一例,歌單有瑞典語、俄語、德語、義大利語……,就是沒西班牙語。

 

  不過也因為這個話題,得知司機會說四種語言:阿拉伯語、柏柏語、英語和西班牙語。司機反問,我也不遑多讓,說自己會中文、英文、日文和德文,只是越後面講得越心虛。他說聽歌就是一種學習外語的方式,聽西班牙語歌正是因為他有學西班牙語,而做這行會接觸世界各地的觀光客,在和遊客的對話中也能增強語言能力。聽起來還滿奮發向上的!

 

  司機關心我們一行人玩得愉不愉快,第一次來到沙漠嗎?昨晚睡得好嗎?有看到夕陽和日出嗎?司機說他從未「write a comment」,我黑人問號,是說他沒去google地圖留過評論?反問幾次才意會過來是「ride a camel」,哦!當地人反倒沒騎過駱駝!

 

  我還問「你去過國外嗎」「會想出國嗎」這種蠢到不行的問題,司機回答沒有,但有去過Casablanca和Marrakech。摩洛哥地廣人稀,國土面積含西撒哈拉有712,550平方公里。從沙漠地區到沿海城市,即便都在同一國家,地理風情與文化面貌也是差異甚大。對土生土長於東南方沙漠地帶的人來說,去到北方看到蓊鬱扶疏,那感受就好比出國。我忽然覺得,以去過多少國家作為衡量一個人是否具有國際觀的思維很膚淺,因為這想法本身就帶有劃分你我、劃分國與國的先入為主觀點。然而更多時候,即使是不同種族、不同信仰、不同國籍的人,同樣身為人類,本質上仍是共同點多於相異點。

 

  回到鎮上後,同車姊妹中的姊姊問我要不要跟司機交換聯絡方式,她們在後座看我們聊得很「熱絡」。但我個人感覺是:根本雞同鴨講。我聽摩洛哥人的英語有口音,他們八成也覺得我的英語有亞洲口音。可能實在太雞同鴨講,途中司機甚至坦承他右耳聽力不太好,一看還真有裝助聽器之類的。要內向人憑空擠出這麼多話題,這已經是個極限,我幻想自己是CNN訪談節目主持人,但功力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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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來天沒有豬肉的日子

 

  我們這團有幾個人不吃牛,包括R。有幾餐不吃牛的人坐一桌,我跟R就拆散了。沒有豬肉對我的生活不成問題,還有雞、牛、魚可吃,選擇依舊豐富多樣。

 

  坦白說,我滿喜愛摩洛哥的飲食,這裡很多原型食物,切得很大塊的馬鈴薯、紅蘿蔔、燉牛肉,保留食物原味的塔吉鍋,自助區常見青花菜、番茄、生菜沙拉、沒什麼調味的濃湯,早餐每天都有拿不完的優格可以吃,飲食比台灣還健康許多。

 

  比起食物,我較不習慣跟半生不熟的人同桌,極度不想跟團員社交。並不是討厭他們,只是不擅長處理這種半生不熟的人際關係。聊開了,那之後上洗手間遇到時要打招呼嗎?

 

  有一餐吃烤鱒魚,由於太寂寞,勾搭上餐桌底下的貓咪。魚肉掉到桌上,乾脆給貓咪吃,不料貓咪貪得無厭,等著更大塊的魚肉,不給牠就跳上來搶,很野蠻的貓咪。

 

  摩洛哥路邊的貓咪看起來都很瘦,好像沒吃飽,如果稍微湊過去,貓還會走過來,以為我要給牠食物,喵喵幾聲。

 

 

  公路上,草原邊,風吹草低見牛羊,那些牛、馬、驢、騾、羊吃著乾枯的牧草,個個瘦得皮包骨。摩洛哥到底是個物產豐饒的國家?抑或是糧食不豐的國家?我疑惑著。

 

  因為是跟團,一切都由旅行社打點好,餐餐吃得像國王,塔吉鍋每回登場份量都超乎想像的多,彷彿永遠吃不完的端午節肉粽。最後一晚在瑞克咖啡廳(Rick's Cafe)還吃到讓人撐到不行的雙主餐。瑞克咖啡廳致敬電影〈北非諜影〉,餐廳佈置重現經典場景。我在出發前一週看了〈北非諜影〉,用一句話跟尚未看過的R解說電影情節,我說:「就是在演婚外情。」另外補充,雖然英文片名Casablanca,但整齣戲都不是在Casablanca取景,實際拍攝地點在加州。

 

  團員們無豬肉不歡,旅遊幾天就開始嚷嚷想吃滷肉飯、想念台灣夜市小吃、想喝手搖飲,我聽了不以為然。「自拍棒女郎」從在藍色山城契夫蕭安就吵著要買酒喝,到了沙漠帳篷更加奔放,欲開瓶,又嫌葡萄酒不夠冰,還教當地服務生講台語:「乎乾啦!」我低頭吃麵包,假裝不是同團的。我相信在這裡不吃豬肉、不喝酒,必有其道理,在阿拉的國度,就應該入境隨俗,學會說「As-Salamu Alaykum」(السلام عليكم),才是旅途平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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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在摩洛哥當駐村藝術家?

 

  五月底回台灣後,水土不服。不能適應三不五時餐盤就有豬肉,肉絲、排骨、肉燥……都是豬。另一點我感到困惑,說要防範非洲豬瘟,可是我在北非摩洛哥完全沒看到豬肉啊。本來想回國後繼續遵照阿拉旨意一陣子,但不久就遇到端午節,立刻破功。

 

  好比〈葬送的芙莉蓮〉裡,討伐魔王的冒險只佔了芙莉蓮漫長生命中不到百分之一,卻帶給她很大的改變;來摩洛哥的這十天,也只佔我人生中的極小一部份,卻能讓我回味無窮,想更認識伊斯蘭教,真想在摩洛哥住個幾年,更了解當地文化。不過,我能做什麼工作謀生呢?當卡車司機?絕對不要。在沒有經濟壓力的前提下,如果能在摩洛哥當駐村藝術家應該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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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之一

 

  因為在國外那十天遠離網路,所以累積了一些關鍵字回家才查。比方說,在阿聯酋飛機上盯著面板計算還有幾時幾分抵達目的地時,我發現面板有時會顯示到「Fajr」還要多久,有時顯示到「Dhuhr」還要多久。我猜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可是如此重要的地名我卻沒聽過,地圖上也找不到。

 

  原來,穆斯林一天要禮拜五次,Fajr是晨禮,Dhuhr是晌禮。摘錄維基百科說明:

 

  Most Muslims pray five times a day, with their prayers being known as Fajr (dawn), Dhuhr (afternoon), Asr (late afternoon), Maghrib (after sunset), and Isha (nighttime), always facing towards the Kaaba.

 

  伊斯蘭教似乎常與數字5聯結,除了每天禮拜五次,還有「五功」,包含:念(教徒必須宣誓,才能正式成為教徒)、禮(教徒每日必須朝向麥加做五次禮拜)、齋(教徒在齋戒月必須於日落後才能開始進食)、課(成年教徒必須將部分所得,奉獻給伊斯蘭教相關機構)、朝(教徒在健康及經濟允許下,一生必須到麥加朝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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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之二

 

  前面提到誤把西班牙語歌當成摩洛哥當地歌曲的蠢事。回到台灣的某天,腦海揮之不去一首我大學時期聽過的曲子:〈Myriama〉,它的MV就是很Casablanca、很Rabat。從前我以為唱阿拉伯語歌的只會是阿拉伯半島那邊的人,一查,主唱Douzi是摩洛哥歌手!原來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接觸過摩洛哥的音樂了!

 

  順著這條線,我多認識了幾位摩洛哥歌手,推薦Oualid的〈Ya Nari〉,點開就一秒回到摩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