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小孩的她們》感想

　　「少子化」在世界各國敲響警鐘，在全台鄉鎮市區鳴動警鈴，不做點什麼的話，熊熊火勢難以撲滅，只能任由祝融蔓延，無一倖免。我在適婚年齡閱讀《沒有小孩的她們》，這本講述歷史上女人不生小孩的書，期望從書中解答心中若有似無的疑惑。讀完之後，領悟到膝下無子並非近代才出現，而有生小孩和沒生小孩的人差別並沒有想像中大，不必非此即彼化分敵我、製造對立。少子化的烈火或許仍在燃燒，但在我耳邊嗡嗡作響的警鈴關掉了。

　　作者Peggy O'Donnell Heffington是芝加哥大學歷史系教授，已婚，養毛小孩，喜歡長跑。我認為這本書如同書名，整體論述會站在「沒有小孩」的那一邊。如果讀者剛好也沒有小孩，讀了會鬆一口氣，原來自己並不孤單，從古至今已有不少女人單身一輩子、從未生育。不過，沒有小孩的女人之中，有一些是渴望有小孩的，但有各種因素而無法如願。因此，單方面讓女性背負低生育率的責任並不公平。

　　如果能理直氣壯宣稱自己是單身主義或頂客族，那樣人生當然很簡單，就像網路流行語「不婚不生，快樂一生」，然而真實情況可能不是這樣。網路有關政治的言論會往光譜的兩個極端靠近，愈極端愈大聲，蓋過中間混沌不明的低語，將複雜議題簡化成二擇一，而少子化背後的成因，也絕不是單純的想生跟不想生而已。書裡用六個章節闡述不生的理由：「因為我們總得做選擇」、「因為我們會孤立無援」、「因為我們無法擁有一切」、「因為地球」、「因為我們不能生」、「因為我們想要其他的人生」。

　　以我個人情況來看，我的答案是出於偶然。我未曾深究「為什麼不」，也沒主張不婚不生，我沒有明確選擇不要。若問我現在願不願意結婚生子，我會說好。我有足夠的經濟能力，有給予支持的長輩，對地球未來還算樂觀，對人生也沒有非做什麼不可的打算，只是近三年看上的異性不是同性戀就是單身主義者。人生大事，只有一方有意願是行不通的，而我向來不勉強，佛系感情觀造就純粹的友誼。我參加過聯誼，註冊過交友軟體，但這兩種管道都不適合我。消極的不選擇，不知不覺穩定單身，總結一句〈藍色蜘蛛網〉的旁白：「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蹉跎歲月，萬一錯過了適育年齡，還有機會成為母親嗎？這裡不是指凍卵、試管等人工生殖，而是一種不一樣的觀點，「母親」不該侷限在名詞，當它轉變為動詞，就變成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每個人都可以「實踐母職」，關懷照顧別人的小孩。

　　沒有生孩子、但像媽媽一樣關懷別人孩子的女性，……這些人都是社會學家史坦利．Ｍ．詹姆斯（Stanlie M. James）稱呼的「母職」（mothering）典範，意指一種不依賴生物學生殖關係，照顧兒童與社群的方式。當「母親」（mother）是名詞時，它成為一種嚴格定義的身分，可能讓女性被孤立，這個事實在近年來變得愈來愈清楚。然而當「母親」成為動詞，意義轉變為「實踐母職」（mothering），那它會成為任何人都能做的事。

頁１０５

　　人類從游牧社會轉為農業社會，女人開始被看作私有財，近代女權運動的興起，彷彿是要平衡長久以來往父權傾斜的天秤。「核心家庭」隱含「男主外、女主內」的概念，男人在外面工作，賺取薪水養家，女人在家帶小孩，包辦所有家事。如此帶有濃厚父權體制的思想，也將子女一併嚴謹劃為私有財。社會新聞層出不窮的保母虐嬰案，當人與人之間失去信任，不能隨便把小孩交給無血緣關係的人代為照顧，作為母親勢必孤立無援時，生育率必然低落。

　　但我們很難繼續前進，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核心家庭被視為唯一可行的家庭模式，這種模式要求結婚的父母在沒有外力支援下獨自撫養親生孩子。

頁２４４

　　Instagram是核心家庭實實在在的公關。它完全抹消社群一直以來共享的托育行為，讓人無法看見家庭有多依賴彼此養育小孩。

頁２４４～２４５

　　從書中對於核心家庭的批判，我看到所謂的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是一幅夸父逐日的景象。薪水趕不上物價，存錢速率趕不上房價。世代鴻溝形成，成年人依賴父母金援會被說是啃老、不爭氣。假使娘家或婆家出頭期款，房屋應該登記在誰的名下？各種算計侵蝕掉人與人本應有的情感聯繫。

　　如果你在婚後搬進丈夫家，開始參與任何已經行之有年的經濟活動，那麼就不太有理由推遲婚姻。假如你周遭有各種阿姨、嬸嬸、妯娌和祖母會協助家務，幫忙餵養孩子，幫孩子換洗衣物，那為什麼不在結婚後趕快生？為什麼不生多一點？相反地，如果你在婚後得搬出老家，組成自己的小家庭，那得先有工作、專業技術、土地或莊稼，也要在經濟上夠穩定，才能餵飽自己與家庭，提供家人遮風避雨的房子和保暖衣物。這意味著人們會晚婚，而無法達到這種穩定性的人可能永遠都不會結婚，久而久之孩子的數量也會跟著減少。

頁９３

　　過去有一種共享托育的社群，小孩在不同大人之間流轉，一群人一起養育一群小孩，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能情同手足或更甚手足。這在以核心家庭為主流的今日很難想像，非親非故，怎會有人替別人照顧小孩不求回報？

　　洛根的母親在她很小時就過世，留下她獨自一人仰賴其他成年人提供的保護、指引與愛。這種集體養育方式在奴隸制度下經常出現。較年長的被奴役女性經常擔任「社會母親」，在父母工作時幫忙照顧小孩，並以非正式型態收養孤兒。

頁１０１

　　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即便生育率那麼低，產後護理之家或坐月子中心還要提前預約？為什麼親戚的小孩上幼稚園還要抽籤？以下這段，雖然是以美國為背景，似乎有稍微解答我的困惑。

　　《全面性兒童發展法案》的批評者擔心在法案通過後，女性會被鼓勵外出工作，而非在家陪伴小孩。如此將導致國家生育率降低，就像十九世紀的女性投入職場，而讓生育率下降一樣。但諷刺的是，由於國家缺少兒童和家庭的基礎建設，或者更精確來說，基礎建設只供應給付得起的人，生育率下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過去我們已經花了一個半世紀歌頌能自給自足的核心家庭，並在家庭與社群間築起高牆，期望父母獨自扛起養育子女的責任，或支付任何需要的援助。如今，我們可以很肯定地說，我們比以往都更需要彼此。

頁１０４

　　若要進一步細究，也許可以讀一下經濟學或財政學，畫個模型，找出少子化問題的解方。如果我想通了，可以開一間公司、投稿論文到學術期刊，或像馬斯克被延攬為「特別政府雇員」，充滿無限可能。

　　或者，三十過後就足不出戶，過著隱居般的生活，不停寫詩。當我讀到《沒有小孩的她們》介紹Emily Dickinson的那段，心中浮現一個念頭：那不錯啊！

　　ISBN：9786267052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