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創造現實（後篇）

　　Ｅ上個月從德國回台，上次見面已是三、四年前，原本要約在Ｌ工作的城市，我因病返鄉，最後Ｅ與我一對一，約在老家附近新開的店吃健康餐。

　　這幾年標榜低卡低脂低ＧＩ的店如雨後春筍般崛起，越來越多人培養健身的習慣。Ｅ說她在德國有固定的健身教練指導重訓，從手臂上明顯的二頭肌可見重訓的成效，特別是開刀前的上半年，練得扎實又密集。

　　開刀！現在的我對重訓興趣缺缺，倒是坐在對面、外表陽光有活力的Ｅ是什麼原因開刀？Ｅ侃侃而談，一說出口，竟是和我一樣的病症！問了手術方式、術後恢復情形等等，彷彿在向前輩請益。Ｅ這麼告訴我，妳要相信現在的醫療技術，這些手術都是由最聰明的人想出來的，劃下去的傷口都經過精密計算，用最小的侵害讓妳最快復元。Ｅ補充道，確實會疼痛，剛開始，會變得舉步維艱，短短的一段路要走很久，但這些都是可以忍受、可以撐過來的。

　　用完餐後，我提議去逛展。我拿出魔法小卡，Ｅ拿出魔法小紙條，堅持請客，不讓我出錢。經過介紹毒品的展，Ｅ回憶全身麻醉的時候，數不到三十就失去意識了，Ｅ說那感覺很舒服，樂意再體驗一次，我聽得不可置信。

　　我們分離太久，聊到伴侶的時候，我有點驚訝但又不是那麼意外，Ｅ身邊的就是三、四年前聚會時互傳訊息的那位。那時只是普通鄰居、還沒發展到交往吧，如今從短期鄰居升級為長期室友。我沒故事可講，勉強講Ｎ的故事，Ｅ聽了說趕快把Ｎ抓住！納為己有啊！我苦笑。

　　歐洲人似乎比較能接受非婚生子女。Ｅ說結婚生子這一塊，兩人仍沒有共識，對方覺得在一起相處愉快便已足矣，有沒有結婚根本沒差。民俗展區展示中國人信仰，Ｅ看了看，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該去拜註生娘娘？」

　　除了開刀別無選擇的我興起一個念頭，我是不是該去拜保生大帝？

　　平日的廟宇也香火鼎盛，來參拜的人，有些看起來熟門熟路。在家母的陪同下，先擺放蘋果、橘子等供品，接著投鈔票捐獻，拿一捆廟方準備的紙錢放在供品旁邊，又拿數支香點火，誠心祈求手術順利、自己早日康復。

　　拜了保生大帝之後，家母表現出猶豫的樣子，我也一臉茫然，但是愣在那總是不對，然後有好心人士問我們是不是第一次來拜，見我點頭，便帶領我們走完整套路線。

　　順道拜了財神拜了文昌也拜了月老，我別無所求，一心一意只求健康，財富、功名利祿、感情什麼的，都離我好遙遠。尤其是感情，我現在這樣還能再談感情嗎？

　　我必須要非常虔誠，真心相信保生大帝、眾神、上帝、佛祖，世界上所有的力量都會幫助我度過難關。這道理就是自驗預言嘛，可是我已經知道這個道理，而自從讀過巴納姆效應，我就對網路上的心理測驗嗤之以鼻了。

　　自認這一年運勢糟透，我帶有預設立場翻閱家裡客廳的農民曆，查看自己的生肖每月運勢，看是不是真的那麼糟糕，卻有意想不到的敘述。大意是說，否極泰來，谷底翻身，標示大吉的符號，我半信半疑，但此時我想要相信，相信一切真的會越來越好。相信好事會發生、好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就真的會有璀璨光明的未來等著。

　　從怨天尤人到漸漸釋懷，為何我以前都沒察覺，在這個時間點發現？或許上天自有安排，要相信最好的結果。

　　好手好腳的人突然變得需要別人照顧，我該慶幸我爸媽雖然正步入老年，但還有體力照顧我。這也是個換位思考的機會，當我躺在病床上，需要的是什麼？希望他人如何對待？

　　我想起前年疫情剛爆發時，到醫院探望奶奶的情景。後來聽家父說，當時有討論是否要做心臟支架手術，考量奶奶年事已高，擔心身體不堪負荷，且效益不大，又要受很多罪云云，就放棄了。

　　自從知道我必須開刀，家父三不五時唉聲嘆氣。家父說起心中對開刀的疑慮，當年爺爺疑似因胰臟開刀，本來預後不錯，後來不知怎麼搞的，沒多久就離開人世了。有段時間，整棟房子剩下家父和奶奶兩個人，顯得空蕩蕩的。或許是為了讓家熱鬧一點，沒談過感情的家父經他人介紹相親，認識家母，交往半年就結婚了。

　　家父可能意識到什麼，嘆氣之餘還催起婚來，有意無意提起兩年多前已分手的Ｑ。家父家母想不透，Ｑ有哪裡不好，為什麼我當年要主動提分手？我自己也忘了，反正當朋友比較輕鬆。家父正色道，重點就是要找個可以照顧妳一輩子的人。

　　那年，Ｑ說就算我們分手了，還是會把我看作像家人一樣。

　　今年Ｑ也不好過，Ｑ上半年動手術，而且不只Ｑ，接續是他的爸媽，Ｑ說自己進醫院次數頻繁到護理長認得他。不可思議的是，當我以為要平安無事過完這一年時，年底竟然就輪到我了。

　　事後回想，我應該要有警覺，在Ｑ住院的時候也去做個身體檢查。那時疫情嚴峻，進醫院要ＰＣＲ，就算道義上覺得應該表達一下關心，實質上卻是躲得遠遠的。上帝給了暗示，我卻沒有解讀出。

　　這兩年多來，Ｑ斷斷續續提過幾此復合，而我心裡有一股復合衝動的時間點是在檢討考試成績的時候。各自有想過，但剛好都不是同時想到。連復合都這麼沒有默契，我只肯定一件事，如果Ｑ過得不好，我也不會好到哪去。

　　就算逃避現實，命運的齒輪仍會毫不留情轉下去；就算什麼都不做，事件也會找上門來。上班上得昏天暗地時，幻想如果回到五年多前，剛考上還沒報到的日子是不是很不錯？想不到不久就以這樣的方式實現了。加上我最近還讀了一本講被動收入的書：《讓可愛的錢繼續滾進來》。

　　早就買了保險，所以手術費用完全不用擔心。不工作就有收入是這樣的感覺啊，可是如果可以選擇，我會希望能健康快樂地工作、到處結交朋友，保持與外界的聯繫，同時也保有獨處的空間，追求精神層面的提升，畢竟「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最後回顧一下年初立下的新年新希望吧。第一點和考試有關，很遺憾沒做到，第二點寫規律運動，只有某幾個月勉強算有。第三點不知所云：「Run its course.」哪有人年度目標是要「順其自然」？太不具體了吧！還帶點「聽天由命」的味道。當初可能是想表達「把函授課程（course）看完」，寫「Finish my online course」就好啦，寫這什麼消極的片語！

　　事實證明，寫New Year's resolution真的要慎重！